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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情这朵花开(6)

时间:2020-1-3 8:16:29 点击:

  核心提示:孙焱莉,生于辽西,居辽北,70后,偏爱小说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辽宁作家协会第九届签约作家。有中短篇小说发表于《清明》、《星火》、《山东文学》、《鸭绿江》、《山花》、《长江文艺》、《文学界》、《安徽文学...

白孝布


  在婚礼筹备中,我三哥显得特别卖力。只要父母说需要做什么,三哥都冲在前面。三哥性子直,不会拐弯,肚子里仿佛就只装着一根直肠子。在这个家里做事最多的人是三哥,可受指责最多的也是他。三哥从小对我最好。大哥二哥年纪相仿,每天黏在一起,三哥其实也想加入到他们中间去,可大哥嫌三哥太小,把三哥排斥在外。我天天缠着三哥做这,要那,时间久了,三哥就习惯走到哪里都带着我,受了欺负,大哥二哥还没知道,三哥就直接出手解决了。
  三哥说,我妹子要出嫁,天大的事都得放下。我三嫂常在他说这句话时撇撇嘴。
  我三哥从柳城买来一卡车的东西,熟食,青菜,调料,宴席用的桌布、盆、碗、杯子等用品。
  婚礼现场用的爆花筒、拉花、气球,等等,简直要开超市的阵势。
  三哥干起活来生龙活虎。只见他抱着一大捆白麻布,手指头上挂着一床红色的蚕丝被,白布上扣着个红盆子,几尺红布掖在白布的夹层里。拖拖拉拉走进屋子,炕上一扔说,累死了!我爸正坐在炕沿上喝水,看三哥那一抱东西,一下坐起来,慌张地看一眼我奶。此时,老太太正端详一副手套上的卡通兔子,并没看过来。我爸便狠狠瞪了一眼三哥,站起来,抱起那捆白布飞快往外走,甚至都看不出腿瘸了。但奶奶还是看到我爸的背影,还有胸前那包白得像云朵一样的白布,她缓缓低下头。
  三哥看到我爸的眼神,感觉自己惹祸了,卸完车赶紧往自己家走。
  我爸也跟了过去。他一进屋,劈头盖脸对三哥说,你真没长心呐!猪脑子啊,谁让你买白布了?白布能和四丫头的被子一起买么?买完了还放你奶面前,你成心的是不是?
  三哥急急地争辩,我寻思着反正买菜也雇了车,白布早晚得买,董大夫都说了,我奶没多少日子了,就是我奶没事,那白布也放不坏,早晚得用。再说正好路过商场,我想陪送俺妹子个好被子!结一次婚,当哥的……
  当哥!当哥!你就没想过给你妹买的婚被和白孝布一起买,吉利么?我爸不等三哥辩解完,就一梭子子弹突突过来。
  三哥在地中央转了两圈,火已经起来了。这时坐在炕沿上嗑瓜子的三嫂似乎感觉不够热闹,吐着瓜子皮说,要说这人啊缺了根弦,到啥时候你都弹不明白……于秀芳你说谁呢,你再说一遍?三哥的火终于找到出口,奔着三嫂过去了。我忙把三哥拉回来,从衣兜里掏出五百元钱,放到炕沿边说:这个被就当我自己买的,我也不怕和什么绿青菜白孝布的一车拉回来,有点白好,白头到老。你们俩也别闹了,我俩结婚一切从简,只要我奶高兴就好。婚房里什么都不缺。我把我爸也拉出三哥的屋子。
  三嫂是个在钱财上特别小气的人,这被子钱还回去,她会把嘴闭上的。况且三哥三嫂目前正闹得凶,如箭上弦,如风吹火,芝麻绿豆的事儿都可能是导火索,家里人谁也不敢绷上那么一股劲儿,碰出点火星儿。特别是奶奶对三哥从小就疼爱,眼前就这一个孙子,他要有点事儿,奶奶真着急。记得半年前,三哥三嫂打架,回娘家了,奶奶一下病了十多天,急坏了一家人。现在,我爸我妈一直压着三哥,嘱咐他让着媳妇点,人老了,不禁折腾,一点火儿,半点头疼感冒就可能要了人的命。三嫂似乎看清了现在的形势对自己最好,越发变得肆无忌惮,甚至开始有意在人前对三哥冷嘲热讽。
  那天晚上,三哥和三嫂子还是打了起来。
  晚饭散去,大家都找地方休息去了。我和我爸坐在奶奶身边写请柬,我爸掰着手指头数着七姑八姨的这些远亲近邻的名字,念完了还时不时地问奶奶,娘,这些人对不对?娘,我六姑家的儿子还给不给信儿?然后也不等回答,就让我写名字。这时,就听那个屋子,乒乒乓乓地响,哗啦一声,什么东西碎了。然后听到三嫂尖厉的声音,三哥的怒骂声。奶奶第一个说,三宝两口子打起来了吧?快去看看!我和我爸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,我妈已先于我们从厨房奔过去。那时只有我二姑和我三姑家大表姐在我家,她俩也随后跟着跑了过去。
  三哥家的屋地上全是杯子、鱼缸还有塑料凳子的碎片,满满铺了一层。两只金鱼在地上奄奄一息地抽搐,另外三只不知被他俩谁踩得内脏都挤了出来。我们进屋时两人正扭在一起,在地上骨碌着。我三哥和我三嫂都高大魁梧,我爸和我还有二姑合力把三哥拉开,拉起来。三嫂此时不失时机,蹿上来照着三哥的脸一把抓过去,三哥脸上登时现出三个血道子。再细看我三哥,脸上、脖子上、胳膊上,深深浅浅,早已伤痕累累。三嫂占了便宜之后,仍意犹未尽,斗志不减,又奔过来。我妈根本拦不住她,大表姐瘦弱多病,虽帮着我妈拉着三嫂,但三嫂那样壮实,把我妈推得直趔趄,大表姐则像三嫂的一只小尾巴被甩来甩去。三嫂疯狂地向前冲,眼看着她的手“啪”的一下打在我妈脸上,我妈迎着不躲不闪,奋力拦着三嫂。“啪”的又一下,很清脆,我妈脸被打了两下,还继续坚持,等着第三个嘴巴。我不能确定三嫂是不是故意的,那两下打在我的心上,把我的心打疼了,把我的邪火也打了出来。我放开三哥,奔过去,照三嫂的脸狠狠来了一巴掌。我感觉三嫂就是有备而来的斗士。这一巴掌,让三嫂换了一种战斗方式,她的疯狂与愤怒气势突然刹住,继而开始进入高亢的控诉与谩骂,而且一板一眼,尾音高挑,极富韵律:你是个什么东西啊——傻子啊——你家办丧的白布和婚被一起买啊——你们家想办两次丧事啊——说你几句,就骂人,你是什么驴操的东西啊——
  我三哥冲到门口大吼道,滚,痛快滚,你要再骂,信不信我整死你。你这泼妇,我要不跟你离婚就是你养的!我把三哥拉了回来。
  两个人的对骂,简直让人无法入耳。我爸的脸憋得通红,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  不一会儿,院门口围了七八个邻居,有两三个开始进到院子里劝说。
  三嫂没有滚,也没闭嘴,而是跳到院子里继续控诉:什么人家啊——我们两口子打架,一家人拉偏架啊——小姑子参战,打嫂子,混账一窝啊——还是有知识的人,我看是狗屁,一家子狗屁啊——二姑和两个表姐在劝,但似乎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,都是满嘴的说不清,一股股的无奈与火气放不出去,门口的人越来越多。
  我知道我把事情弄糟了,我回到屋子,看奶奶正坐在那。眼睛望向窗外,其实她什么也看不到,三嫂站的位置正好被墙挡住,但所有谩骂,奶奶都一字不落地听到了。我忙对奶奶说:“奶,我犯错了,你别跟着上火。我三哥他俩打架,我一激动把三嫂打了。等她气儿消点,我就给她赔礼道歉去。”
  三哥此时被后赶过来的两个表哥从外面推进来,一脸怒气。他听到我的话,吼着,赔什么礼,不关你的事,她就是欠揍,要不是咱爸和大哥抱着我,我不打死她……我爸对我三哥一声怒吼,小犊子!出去!我三哥掉头往外走。我奶忙喊:三宝,回来!三哥走到门口,站定,犹豫着转回到奶奶跟前。奶奶说,三宝,有啥委屈跟奶说!我三哥一怔,所有的愤怒似乎一下子找到出口,一下子烟消云散。他像个孩子般把脸拱到奶奶盘着的腿上,呜呜地哭起来,边哭边说:奶,我想离婚!奶,我过够了!奶,我再也受不了她了!奶奶用那枯枝般的手抚摸着三哥湿漉漉满是汗水的头发,好久,才说:那就离吧!奶同意。
 

作者:孙炎莉 来源: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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